三更半暝

又搁睏袂去

惦惦坐伫遐

敢若无魂有体

【雷安】病名は愛だった

可能我是个low仔吧现在才写这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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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很高兴自己可以成为最高两层特殊病房的护士。据说那里要做的事也不多,病人得的也不是什么有致死性传染性的疾病。

护士长亲切地告诉我,只要每天查看每间病房,确认病人没有事就可以了。如果出了事,就呼叫病人的主治医生。
不过有些病人是需要陪伴的,这个时候你就要陪病人聊天,总之要让病人满意。她说。

“没问题!我最擅长聊天了!”我信心满满地回答。

护士长笑了。
不知道为什么,她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无奈,被我看到了。




但是从我进入工作的第一天起,我就忘记了那一点无关紧要的东西。




特殊病房里的病人千奇百怪。
有一位同时患上暴食症和厌食症的女患者,我进入她的病房时,她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珍珠鸡。
我那时还没有看到她的挂牌,就想上去劝她慢点吃。在我快要碰到她的肩的时候,她突然拨开我的手,向垃圾桶冲过去。
我吓了一跳,赶紧跟了过去。

她在呕吐。
那些才刚落进胃里,或许连食道都没过完的珍珠鸡,全部都呕了出来。
患者的长发因为低头所以垂着,遮住了她的脸。她吐完了,又开始咳嗽起来。
我条件发射地就问:“你没事吧?”
“没事……”她朝我笑了笑,脸色苍白,“我只是饿了。”

我注意到她很瘦。

“但是,我吃不下去。”


那个时候我说不出话来。
也许是因为我不懂治疗。我只会打针,换药,包扎。至于要输什么液,吃什么药,缝合伤口,都是医生要做的。




还有一位病人,他一定要戴着氧气罩,输管的另一头连向一个巨大的氧气瓶。

“因为我在水里。”他说。

我说:“可是我们不是在一个房间里吗?为什么我不用戴氧气罩呢?”
“你不懂。”这位男患者摇了摇头,声音因为隔了一个氧气罩显得很含混,“我从小生活在水里,没有氧气罩,我会不能呼吸的。”


我没法跟他聊了,就出了他的病房。听他的主治医生说,之前有人为了证明他不戴氧气罩也能活下来,就趁他不注意摘下了氧气罩。
“后来呢?”
“他立马就不呼吸了,开始憋气。他坚持自己是活在水里的,如果呼吸就会把水吸进来。最后他把自己弄得窒息昏迷,我们只好给他戴氧气罩。”
我张了张嘴。
医生拍拍我的肩膀,说:“习惯就好了。”




我渐渐学会胡言乱语,不过对那些患者来说,不算胡言乱语。跟我说话的时候,他们好像找到了知己。


后来有一位患者从别的医院转了过来。
我进了他的病房,因为之前的原因,我先看了他的挂牌。

患者的名字叫雷狮。

我往下看。
病症名称:__________。


我扭头问他:“为什么上面没有写你的病症?”

他朝我翻了个白眼。明明挺帅的,但看起来脾气并不好。
“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我的病叫什么。”
“……”
“啧。你要是真想知道,就自己想一个啊。”

不但脾气不好,还毒舌。我这样记住了他。
但我还是说:“好啊,我想一个,但是你要告诉我你的病状,我才能想到叫什么啊。”

雷狮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,明显没想到我会真的探讨这个问题。

“就是心脏疼,知道吧,疼的睡觉都睡不好的那种。”他说完又得意地补了一句,“但本大爷跟别的会喊疼的人不一样,我疼起来可以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。”
“……心脏疼,那就是心脏的问题?心绞痛?”
“NO NO NO,没想到吧。他们,切开了我这里。”雷狮指着自己的左胸膛,表情变得更加优越,像在讲述什么有趣的东西。
“但是什么都没有哦。他们什么都没检查出来。现代医学研究表明,我的心脏和身体都没有问题。”

我有那么一点诧异了,在别的病房也没少见过令人诧异的事,都快习惯了。
不会是在捉弄我吧?我曾有过这样的想法,自己偷偷换掉挂牌,然后跟我说出那样的话来。

但是问过主治医生后,主治医生的话竟然跟雷狮所说的情况一模一样。
雷狮的主治医生不止一个人,但是全都像他本人所说的那样,他会因为心脏处发疼疼到晕倒,甚至休克,他的胸膛被切开过无数次,可是检查不出任何东西。
他的心脏什么问题都没有。


“……我说啊。”

被通知是雷氏集团的三少爷,不能随便对待。我心想,难道平民就要被随便对待么。
此时这位雷三少爷躺在病床上,打石膏人用来挂手挂脚的带子被他用来搭在空中跷二郎腿,床正对着的墙上花三天装了个高清液晶大屏幕,就是为了给他打游戏。
“你说。”他啃了一口苹果,目不转睛地又抬枪崩了一条龙。

……您看起来根本不像个病人,雷狮先生。


“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痛吗?”我还是问了。

雷狮打了个高记录。他总算扭头看向站在床边的我。
“想不出来的问题,不想也罢。反正我现在又死不了。”
我又体会到了之前那种说不上话的感觉。
不过他突然自顾自地说道:“那家伙的话,肯定巴不得看我死吧,然后高兴得要命。”
“……啊?”
“哦,没什么,一个旧识而已。”
“……”


从那以后,雷狮再也没有用过那个屏幕。医院开始策划着治疗方案,平均每周换一种新的药物,三个月进一次手术室。
一年就那样过去了。
我成为特殊病房护士也已经两年了。

他又一次从手术室出来以后,躺在床上。因为有营养师,如此多的药物和手术也没有把他改变太多。
“我竟然只能跟你聊天。他们骗我说做完手术可以打游戏的。”
……你嫌弃就嫌弃吧,这是我的工作。

雷狮直直地看着天花板,说了一句听起来很鸡汤的话。


“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?”

我忍住吐槽的冲动,说:“那要问你自己的心。”
“哼。我的心脏,可是一点都不听话啊。”
“那么,是为了父母?”
“他们只把我当集团继承人备用三号机。”
“那就为了朋友?”
“没有朋友。”
“……那不然是喜欢的人?”我想了想,又小声嘲讽道,“你这样的人肯定看谁都看不上吧。”


雷狮居然沉默了。

他说:“有。”


我以为他会跟我讲喜欢的人的好,跟喜欢的人的点点滴滴,但他没有。
他只说:“他是个傻逼。大傻逼。”

“……你真的喜欢人家?喜欢人家还骂人家女孩子傻逼?”

雷狮嗤笑。
“女孩子?”他重复了一遍,然后下次露出了第一次聊天时的那种表情。


“NO NO NO,没想到吧,他是个男的,带把的。”
“……”

行了不就是基佬么有什么大不了的,我见过的人还少吗?
只不过被他这么一说,粗俗了很多分罢了。
“哦……但我还是觉得,世界上会骂自己喜欢的人傻逼的也就你一个了,你不会还没追上吧?”
“怎么可能,我们早就……”
“……”


“……?”




“……雷狮??”




手先于大脑做出了举措。
我快速地按下了呼叫按钮。








“看来又是痛休克了。”




经过十几个小时抢救后,雷狮才又心跳正常地回到了病房里。他好像在睡梦中挣扎着什么,眼皮一直在颤。

我看着他,心里开始想最开始的那个问题。




主治医生后来问我,在他休克之前我跟他聊了什么。
我说什么也没有,就是最普通的事,他也挺高兴的,突然就……






“喂,你什么都没有对医生说吧?”

我摇了摇头。


“我也没有。”

我看着他,他的视线不知道聚焦在哪里。

我们各怀心事。




雷狮不像其他患者一样,他很吝啬于讲述自己的故事。我在特殊病房里当护士当了两年,没有酒就听了千千万万个故事,了解了千千万万个人,送走了千千百百个人。


我很快就猜测出雷狮病情的缓解方式,就是不聊那个他喜欢的人。
那个人为什么从未来医院看过雷狮?提到他就会心痛,是因为他对雷狮做了什么吗?还是说……我说过我善于聊天,我可以想出很多很多点子,换着花样聊,但这些问题我一个都不能问。
“话语有杀伤力”这句话在此刻变成了现实,它原指的是言语攻击或言语对人的视觉神经冲击之类的情况,并不会造成生命危险。
而用在雷狮身上不一样,他真的可能会死。


“既然这样的话,要不把你搞失忆了,你就不会再提到,也就不会死了。”
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。

雷狮回了一句同样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。

“那我突然觉得死也挺不错的。”




接下来的半年,雷狮没有再出过问题。他又恢复了每天躺在床上闲得慌的生活。

有一天闲着闲着,窗外开始下雪了。


雷狮看着窗外,说,喂,下雪了。
他至今不知道我叫什么。

我说,是啊,下雪了。

雪下的已经积起厚厚一层以后,雷狮问我。
“你会不会堆雪人?”
“……没堆过,但是应该不难吧?”
“那陪我堆雪人。”
“……”谁想得到雷狮一个富家少爷会喜欢堆雪人这种小孩子做的事情。但我还是陪他去了。

他还让我去买了两根荧光棒,要求一根黄的,一根蓝的,然后插在雪人身体的两边。
“这是雪人的手吗?”
如果是手,那也太奇怪了,颜色都不一样。
“你白痴啊?手的颜色怎么可能是不一样的?这是武器好吧。”
……好吧,前半句还是正常的,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给雪人带武器,一定是打游戏打多了。

我看着这个雪人。
雷狮也看着这个雪人。


“喂,你说怎样才能让这个雪人跟我打一架?”

“……”




我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他,但嘴上却胡言乱语地附和说着:“它没有腿,动不了吧。”

雷狮沉默了。

……他不会真的思考着给雪人装个能动的腿吧?细思恐极……




最后他还是开口了,我听着觉得这是圣旨。
他说,回去吧。

好嘞!嗻!






第二天我巡查到他病房的时候他正在吃鳗鱼饭。

“坐下来陪本大爷聊聊天,我闲死了。”

大哥,吃饭说话可能会噎死的。
“……行。”
我觉得自己口是心非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。


雷狮吃着饭。
我坐着。
谁也没说话。
……这聊毛啊。我赶紧发动大脑打算想一个话题,他突然说:“他海鲜过敏。”

谁海鲜过敏?
我马上反应过来了,但不敢接话。
“别不敢聊,”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,一个I am watching you的眼神就飞了过来,“本大爷今天就非要聊这个。”

……好吧。雷大爷你可千万别死啊,你死了我可能也会被他们弄死的。




“他对那些女人总是特别好,英雄救美他做了不下两百次,打架受伤两百次,换了两百次谢谢。”雷狮嘴里嚼着鳗鱼,“你说他是不是傻逼?是不是?”
我犹豫了一会,点了点头。
“干,你点什么头啊?只有我能说他是傻逼,你不行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每次拒绝那些跟我告白的女人他都要说我对美丽的小姐不温柔,真是服了,那些情书简直就是浪费树木资源,我留着它们做什么,不烧了难道我留着过情人节吗?”
我这次机灵了,没点头也没摇头:“的确,你也不喜欢那些女生,留着也没用。”
“哼。”
他吃完了,收起碗筷放到小推车上,按了呼叫铃,一会就有人把碗筷拿走洗掉。
有人服务真好啊,我也想过那种日子。

“他从来没给我写过。生日他也不会忘,会买礼物,但是我从没听他说过爱我。”
“他对你的好就是爱你的表达方式吧……”
雷狮看着我,半晌,垂下了头。


“我不需要他对我好。”


有人进了病房,推走了小推车。我们那天的谈话,到此为止。






我再次走进他病房的时候,他满脸是汗,身体痛到痉挛。
我吓得去按紧急铃,却被他一把拉住。
“不准叫人……”
他这个时候手劲还能这么大,我打从心底佩服雷狮的身体素质。
“我没什么事……真的。”
雷狮枕在靠枕上,仰头看着天花板,汗水滴在枕头上。

“我就是想他了而已……”




我张了张嘴。
然后想起来,我好像之前在哪一次也做过这个动作。张嘴说不出话,我曾以为是因为我不懂治疗。

但现在想想,竟是因为势不可挡。


既然想他了,他在哪?他为什么不来?
或许只有那个人才是他的药。

“是因为家里的原因吗?所以他没有办法来见你吗?”

雷狮笑了。


“我没有家。至于那些名义上的家人,他们算个屁?只要我想见他,我就可以见。”

那他为什么不来?的确,雷狮是个少爷,他想要的东西,没什么不能来的。

我想了很多很多,或许是分了手对方已经结婚了,或许是雷狮对不起他所以没有和他见面,纵然权势强大,爱不能强求……




雷狮再次心痛的那个晚上,他扯着我的手,依然不让我叫人。
我说不行,这样你会死的……
我无所谓……
雷狮,我必须要救你,你父母一生气把我弄死了怎么办?我有所谓啊!

那是气话。我那时,是真的希望他能活下来。得了无法定义的病,一没酗酒二没抽烟三没嫖娼四没吸毒,什么都没做就要死,太悲哀了。

“他可以是你的解药对吧?不管你跟他做过什么,救你一命是可以的吧?你跟他见一面,你就有救了,对不对?”




雷狮松手了。我也停下了挣扎。

他这次的心痛好像结束了。他笑了出来,如果那张脸没有被疾病折磨过,肯定能苏倒一大片女孩子。
他说:“哈……他已经救过我一命了,你知道吗?”


“他已经死了,因为我,被车撞死了。”

又来了,又是那样的表情,那种“想不到吧”的表情。

“你说他是我的解药,对吗?那我现在是不是无药可救了?”




我突然好想哭。
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故事,还是因为他的人。


“好痛啊。安迷修。”他喃喃道。


我没有问安迷修是谁,也不用问安迷修是谁。
心知肚明。






雷狮走的那天,我堆了一个雪人。上次的荧光棒估计被扫地大妈捡走了,所以我重买了两根。
一根黄的,一根蓝的。插在雪人身体的两边。






听医生们说,那个病症不明患者的家人签了捐献器官的协议,心脏摘取出来却不能用了,因为上面布满了可怖的红痕。

像是被看不见的线狠狠勒过一样。




我成了新的护士长。当我迎接新的活泼的小护士的时候,心底掠过一丝无奈。
记忆里模糊地觉得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。




那个病房住进新的病人之前,我拿掉了雷狮的挂牌。

我在上面写上了病症名称。






病症名称:





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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